万物生时诵诗书

【孙唐/六耳唐】守岸人(一发完)

文案:

“苦海已到尽头,你为何不上岸?”

 

 

Attention

1、设定混合了诸多西游衍生作品的世界观,不限于某一部作品or电影。

2、文中涉及宗教知识or理论都是百度来的,如有错误请见谅。

3、虽然上线有些晚,但CP是孙唐无误。


 

第一回 “大漠孤烟直,自挂东南枝

被荒漠里的枯草黄沙层层缠住的猴妖抬起头:“你就是那个要来放我出去的和尚?”

眼前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不是。”说完转身就走。

猴妖气急败坏:“回来!!我知道就是你没跑了!!!”

 

 

一望无际的沙丘此起彼伏,在阵阵风下看来倒有了点海浪翻腾的感觉。猴妖摘下身上的枯草,掸尽头上的黄沙,好不惬意的伸展着四肢。

“我在这里荒漠里等了百年,总算等到你来了。”他斜眼看着面前白净的僧人,“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被这黄沙埋死了。”

“你的名字早就从生死簿上除去了,又怎么会死?”僧人笑看着猴妖,唇红齿白,眉眼清丽,雪白的皮肤在大漠的骄阳下映的像上好的羊脂玉,透明又白皙。

猴妖磨着后槽牙狠狠笑了一声,伸着长时间不动而酸胀的手,轻佻的捏住了僧人尖尖的下巴:“哟,和尚,看不出你知道的还挺多?”

僧人不吃这一套,他挥手打掉了猴妖的爪子,翻了个凤眼横飞的白眼,起身整理衣物:“我们上路吧。”

“哼,架子不小嘛~”猴妖掸了掸身上的沙土,一脸不服的瞪着僧人的背影:“怎么着?这就叫我跟你走了?我凭啥跟你走啊?你又不是我长辈父母?还是说你打算当我的~师~父~?”

似乎是被猴妖故意拖长音的最后两个字刺了一下,僧人转过身,用无悲无喜的眼睛看着猴妖:“我不收徒弟,如果你不嫌弃,就同我做个旅伴吧。”

“啧,旅伴就旅伴……”猴妖自讨没趣,只得收拾收拾自己,晃晃悠悠的跟着僧人向前走。

“喂!等等!”似乎想到了什么,猴妖又追了上去,“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怎么叫你?”

僧人也不回头,带着笑说:“我有很多名字,你想喊哪一个都行。”

“少装蒜了,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猴妖大笑几声,试探地喊了一句:“唐三藏?!”

“可以。”

“唐玄奘?”

“可以。”

“金蝉子?”

“可以。”

“旃檀功德佛?”

僧人停下了脚步:“莫叫这个,我已经不是佛了。”

“哼!矫情!”猴妖嗤了一声,扭过头。

僧人也不恼,只是微微低笑着:“你可以喊我的小名儿。”

“什么名?”

“江流。”

 


“法明师父说,我是沿江水顺流而下漂到金山寺的,所以取名叫江流。”

“这是唯一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名字。”



一路上黄沙漫天,了无生趣,江流僧孑然一人,无马无杖无行李,只是一袖清风地走在前面,猴妖无精打采的叼着枯黄的草枝,跟在人后面晃荡。

长路漫漫,看不到尽头,起初的新鲜感淡去之后,猴妖没几天就腻烦了,这几天里江流不主动和他说话,他口干舌燥也懒得跟江流搭话,只是无聊地盯着僧人左看右看,在心底琢磨着这人怎么看都不像大雷音寺里落座的佛子金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误打误撞跑进这鸟不生蛋的沙漠里,连个方向都不辨,就一扎头往前走。

同行的第十天,沙漠的落日变成了怪异的紫红色,如同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一般蔓延了整片天空,猴妖没见过这个阵势,不禁兴奋起来,拽着江流的衣袖要他看天上的“鬼火”。

江流似笑非笑,拍掉了猴妖毛绒绒的爪子:“这么心急干什么?没见过此番景象?”

“哼!我在这沙漠待了也有百年余,从没见过这番天光。”猴妖很不乐意,“难不成你见过?”

“……见过。”江流笑了起来,白净的脸庞在紫色的晚霞照耀下莫名的有些柔和起来:“日落之处为西方,这不是什么‘鬼火’,乃是西天大雷音寺的灯火。”

“灯火??”猴妖觉得新鲜,又瞥了一眼漫天的火苗,“大雷音寺是有庙会不成?这么多人点灯?”

“哪里是点灯?”江流收起了笑容,“恐是灯烛不稳,炸出了火星吧……”

话落,漫天星火突然如同火雨一般开始往下落,在整片沙漠里投下一块一块燃着的火苗。

整片沙海都被烧成了红色,猴妖大惊,也顾不上身边的江流,自己一人纵身往沙漠中的巨石下跑,几下就躲进了巨石下的石窟。

不一会,江流僧也钻了进来,和猴妖的狼狈不同,他白衣皑皑,丝毫看不出慌乱。

石窟外的枯草黄沙还在燃烧,窟内两人四目相对时,猴妖觉得一阵汗颜:“那个……我不是故意丢你在那里自己逃的……只是万一被那天降火球烧到了,恐我这一身的毛易燃,不易扑灭……”

“无妨,你我本是旅伴,不存在谁一定要护着谁的道理。”江流笑笑,语气轻柔,“况且,我若无防身之术,又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沙海之中来呢?”

听到这话,猴妖抬头盯着江流那双清澈眼睛,没由来地一阵酸楚。

江流也不看他,抬手指了指石窟下一块裂开的巨石:“你若还有力气,护住那石缝中的青苗吧。”

猴妖扭头一看,才发现那块日积月累被黄沙冲刷裂开的巨石缝中,还真有一株细嫩的幼苗,正在大火掀起的热风中摇曳。猴妖顾不得许多,赶紧用爪子护住了石缝口,不让灼热的空气吹到幼苗。

护着那幼苗,猴妖低声低估:“没想到这死气沉沉的沙漠里,也有新苗出土啊?”

江流嗤笑一声:“沙漠新苗算什么稀奇?即便是日日青灯古佛,静心寡欲,也会有恋慕之情如缝隙中的细芽般破土萌发。”

“哦?这倒是新鲜……”猴妖扭头不怀好意的对着江流笑道,“看不出你一个吃斋念佛的人,居然也会说起恋慕之事?”

“不是我。”江流一笑置之:“恋慕之人不是我。”

“——被恋慕之人也不是我。”



第二回 “明月皎皎千门雪, 一别西风又一年

天降大火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两人从石窟中走出时,满目的黄沙依旧,愣是看不出一点曾经烧过的痕迹,就好像那一场大火再凶悍,最终也被扑灭在潮水般的沙漠中一样。

猴妖除了身上几簇毛被火燎成了焦毛之外没什么损伤,江流僧更是云淡风轻,完好无损,一人一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行走在沙海中。

猴妖依然保持在江流僧后面五步处晃晃悠悠,一双妖目在那白衣僧人的身上扫来扫去,兀自心下盘算起来:昨夜大火,自己完全没顾他便躲了起来,恐怕这和尚心里已经埋下了猜忌之想,这和尚孤身一人,无刀无剑,虽然知道他是个佛位之人,但毕竟已经贬下凡间,法力半丧,不如……

想到这里,猴妖突然打了个寒颤,然后纳闷起这热乎乎的天气里哪来的冷风,一抬头,看到远处的江流正冲他笑。

 猴妖在心里哆嗦了一下,不禁觉得这江流僧果然是记着昨晚的仇,时刻对他警戒着。况且,他自己是犯了事才被如来佛祖关在这茫茫大漠中,可他从没听说本该功成正果,端坐佛位的金蝉子也会出现在这里,旃檀功德佛和他这个妖怪结伴而行这件事本就不对劲,更别提这和尚对他那种耍猴玩的态度了。

猴妖脑子一转,又想到了昨晚的那一场天降大火,江流僧说那是西方大雷音寺灯火不稳炸出了点火星,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作为一个有千年道行的老妖,猴妖自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眼前这本该高居佛位的金蝉子孤身入沙海,恐怕也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喂!江流!”猴妖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僧人,“这沙漠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天说飞火就飞火,昨晚要不是有个石窟避火,这里差点成了你我的埋骨之地!还有,你还没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江流僧转过身:“我说了,与你做个旅伴,渡过这茫茫大漠而已,你莫不是不信我吧?”

猴妖一瞪眼:“我信你才有鬼!?你一个本该在西天极乐世界坐着的大佛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又是放我出来,又是要和我一起走的,这种事情换了谁都不可能不怀疑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你妹的家!”猴妖狠狠啐了一口,双目渐渐变红,一身的鬃毛乍起,“少拿你出家人的那一套跟我贫嘴!我告诉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不问不代表我猜不到,我不管你是跑到这大漠里来做什么功德也好,经什么苦难也罢,爷爷我不陪你玩!我只想走出这沙漠重新逍遥快活,你跟着我我不管,但你少拿那一套佛家规矩来蒙我,咱俩一起走可以,但是谁也不许管谁!”

江流僧愣住了,似乎有些意外,眨巴着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

猴妖见僧人一脸惊讶,顿时在心里喜滋滋:“你别以为我是什么普通的石猴山怪,被你一忽悠就入了佛门受你差遣,爷爷我当年神出鬼没驰骋三界的时候,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是——”

“——你是一个妖怪,你曾经打伤我,夺我行李文牒,伤我爱徒坐骑。”江流僧笑了起来。

“你……”猴妖楞了一下,竟然一时无法动弹。

“我一直知道你是谁。”僧人伸出手指,在猴妖眉心一点——

“六耳猕猴。”



被点了名的六耳猕猴定定地站在正午的烈阳下,看着面前的僧人那一脸和顺的笑容,然后感觉到自己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你都记得?”

“我当然记得。”金蝉子笑了笑,“成佛又不是洗脑,过去发生的事情,我自然是都记得的。”

“每一件事,我都记得。”



六耳猕猴觉得很没面子,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吓成那样,他六耳猕猴可是混世四猴之一,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就算比不上那只登堂封佛的石猴,好歹也是一方枭雄。

这么想着,六耳猕猴摆出平日里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龇起犬齿,瞪着眼前的唐僧:“好呀你,我知道了,你还在记仇。你根本就——”

“——我不记恨你。”金蝉子笑答。

“如果是以前我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的时候,我可能会记恨你,我会躲着你,防着你,因为我很弱,当我面对的所有人都比我强得多的时候,我只能时刻保持戒心。但是现在我不需要提防你了,不是因为你值得相信,是现在的我足够保护自己。”

金蝉子度了几步:“如果你有诡计阴谋,我可以看穿真相,如果你企图动手,我可以敲碎你的脑壳——”

说着,他回头对着六耳猕猴笑了笑:“——我不需要紧箍也不需要咒语,照样治得住你。”

六耳猕猴原先的气势瞬间萎了,吓得。

“你不是说这片沙漠差一点成为你我的埋骨之地么?”金蝉子走到六耳猕猴面前,伸出一只白藕段子一样的手,随便找了一处扒开沙子:“这么想的恐怕不止你一人。”

那处被挖开的黄沙中赫然埋着森森白骨,六耳猕猴愣在原地,冷汗涔涔。

“走吧。”金蝉子迈开步子:“不想像他们一样,就继续走吧。”

六耳猕猴抖了抖肩膀,乖乖地跟在后面。



第三回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树梨花压海棠

自从上一次闹了一场后,六耳猕猴对金蝉子又怨又怕又好奇,在这复杂矛盾的心情下六耳猕猴倒也安安静静的跟着走了十几天,但是天生的叛逆和对现下情况的不安挠骚着六耳猕猴那颗本来就不安分的心,于是他一路上旁侧敲击不断,企图从金蝉子那里问出个所以然。

金蝉子老神在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慌不忙地化解了六耳猕猴的试探,惹得这猴妖一腔恼怒却又不敢发泄,只得郁郁不欢地跟在后面。

就在六耳猕猴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见底的时候,二人来到了一片绿洲。



这片沙漠延绵几千里,似乎永远走不到边,加之日晒严苛气候干燥,日常跋涉异常辛苦,若非有仙体神功,是根本走不下去的。好在金蝉子是个佛位之人,早已脱去肉胎、金身护体,而六耳猕猴虽然妖怪出身,但也灵气灌心、身强体健,两人搭伴儿走一路,倒也不觉得疲惫。

一路上二人遇到了大大小小各种水源溪流,足够支撑平日的饮水,但是这次遇到的不是曾经那些小泥沟,而是正正经经的一片丰沃绿洲。

六耳猕猴见远处绿油油的密林里人影攒动,建筑隐现,不禁满心欢喜,顾不上等金蝉子,便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金光冲进了林中。

绿洲延绵几里均是丛林小溪,土地肥沃,在这盘踞了不少沙漠住民,男男女女临水而居,以耕种为生。此时林中溪水里几个妙龄女子正在纳凉,看到横空冲进来一只相貌凶悍的猴妖,也不害怕,反而笑嘻嘻地招呼他一起嬉戏。

接过女子们递来的野果山珍,六耳猕猴喜得花枝乱颤,他年少时游迹妖界多年,酒肉享乐不断,本来突发奇想用自己一身的幻化技艺顶替那苦逼兮兮的孙行者谋个功名利禄,不想却被如来佛祖识破,苦生生地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关押了百年,如今早已不知当年混迹江湖时的快乐了,但是眼前这靓丽的女子浴水而立的样子,倒是勾起了他骨子里作为妖怪的贪婪。

跟着一个少言寡语又吓人的秃驴长途跋涉有什么好的?和这沙漠绿洲里的秀丽女子一起游水嬉戏才是人间极乐啊~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金蝉子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六耳猕猴转过身,看到金蝉子也信步走进林子,来到溪水边。

见一位白衣僧人走来,原先还在六耳猕猴身边戏水的女子们避嫌般地跑走了,六耳猕猴大失过望,便报复般地扯住金蝉子的衣袖——

“没事没事,只是发现了一汪溪水,这一路风尘仆仆,你也来洗洗吧~!”六耳猕猴一边假笑,一边把金蝉子拽下了水。

金蝉子一个趔趄栽了下去,再爬起来时已经满身湿透。他也不恼,只优哉游哉地褪下了浸湿的白衣,捧起水冲洗起来。

“胡闹!”一边冲,金蝉子还不忘白六耳猕猴一眼。

六耳猕猴偷乐起来:“不就是拉你下水避暑吗?这点小事就不高兴了?”

“怎么会?”金蝉子口气平静,“比你性格还要恶劣的我也遇见过,已经习惯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睬六耳猕猴,自顾自游水纳凉。潺潺溪水中,金蝉子的皮肤细腻如玉,颈项优雅动人,看得六耳猕猴挝耳挠腮,坐立不安,正在难耐时,金蝉子转过身,背上蝴蝶骨处赫然刻着两条深深的疤痕,虽然已经结痂,却可以想象当时是如何一副鲜血淋漓的景象。

燥热的空气里,六耳猕猴打了个寒颤。



绿洲里的住民都是些热情好客的朴实人,见这一人一猴长途跋涉辛苦,便留他们在绿洲中用膳,晚上还替他们置办了一间简单的禅房,供其休息。

晚间,六耳猕猴躺在屋顶上望着大漠那一望无垠的星空发呆,金蝉子坐在他身边,被沙漠晚间的风吹得袖袍飞舞。

“江流……”也许是不喜欢气氛太过安静,六耳猕猴转头看着金蝉子,问出了他一直疑惑的问题:“你不是应该待在灵山大雷音寺么?为什么会到这沙漠里来?”

金蝉子歪头看着猴妖那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没有说话,六耳猕猴不肯善罢甘休,一直盯着他,一人一猴就这样对峙着,最终金蝉子叹了一口气,放轻了语调:“你……想听个故事么?”

六耳猕猴点点头。

那一年,九九八十一难功德圆满,唐僧师徒四人位登大宝,一切看起来都很辉煌美好,但是再大的雄心壮志、再深刻的经文通悟都抵不过时间的冲刷,早年的欣喜散去之后,只剩下漫长的,青灯为伴的无聊岁月。

旃檀功德佛清幽惯了,这种日子倒也安宁,但是那天性好动的斗战胜佛却慢慢地挨不住日复一日的清闲,五湖四海地逛了一大圈依然不解闷,回到灵山继续唉声叹气。

那一年,佛祖座前有一盏青灯,常年照亮大雄宝殿的阶前阶下,灯中灯芯经历千年熏陶,日日听经诵佛,竟也被感化,幻化出一个女体,修炼出一片芳心。灯芯女子伴在大雷音寺前日日听经,夜夜参佛,天长日久,灵性渐生,被那高高佛座上的斗战胜佛恋上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

“哼!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斗战胜佛也不过如此嘛!”六耳猕猴轻蔑地啧了一声,“什么青灯古佛、静心寡欲,我看啊,他就是个凡心未灭的庸夫!”

金蝉子略有诧异地看着身边愤愤不平的猴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见多日不苟言笑的金蝉子突然笑的直不起腰,六耳猕猴更加惊讶,一路上金蝉子不是微微含笑就是闭目不语,如此直率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什么没什么……”金蝉子挥挥手,转过脸含笑看着六耳猕猴:“骂得好,多骂几句。”

“…………哈?”



第四回 “梦里花落知多少,今日少年明日老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整个绿洲还在沉睡,金蝉子起身整理衣物,准备出发。

六耳猕猴站在他身后,脸色晦暗不明。

“江流!”金蝉子打开门的时候,六耳猕猴喊住了他:“我……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

金蝉子回过头,双目平静无波。

“这片沙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与其在这沙漠里没头没脑地长途跋涉,不如、不如就待在这绿洲,这里水草丰美,欢腾热闹,比外面那沙漠强多了!”六耳猕猴指着天边沸腾起来的黄沙,一脸认真,“况且,就算走出了这片沙漠,谁又知道外面有什么?若是外面还连着荒漠、石砾堆、悬崖峭壁,倒还不如就留在这片快活天地呢!”

金蝉子沉默着听完他的话,转过身看着清晨的绿洲,目光扫过那些晨起劳作的妙龄少女和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水,他叹了口气,回头望着六耳猕猴。

“那好,你便留在这里吧。”金蝉子点点头。

这下换六耳猕猴惊讶了,他瞪着眼睛,一脸的诧异:“你、你都不挽留我一下?”

“我不挽留任何人。你若愿意走,我便与你同行,你若决定留在这里,我也绝不阻拦。”金蝉子平静地看着六耳猕猴,“企图用手段或法术强行留住一个人,终归会成为悲剧。”

眼前突然闪现过两人之前相处时的碎片画面,六耳猕猴觉得自己的心头震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金蝉子已经往外走去,他赶紧追上前,一把拉住了金蝉子的衣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拽着那片白色的布料,低着头嘟囔:“我……我……你……那个……”

金蝉子回头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那个故事的结局!”鬼使神差地,六耳猕猴挤出了一句话:“那个被斗战胜佛恋上的灯芯仙子,最后怎么样了?”

金蝉子慢慢地垂下眼睛:“灯翻火灭,化作一场天火,烧焦了你的毛。”



徒步僧人离开了,绿洲依然井然有序地开始一天的生活,就好像他没来过一样。

六耳猕猴坐在一棵高高的椰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树下嬉戏打闹的少女那白花花的臂膀和大腿,脑子里却翻来覆去地想着金蝉子临走前那些话。

灯翻火灭,火灭人死,那日日听经、夜夜参佛而生的灯芯仙子,最后的下场不过是一场天降大火,把这沙漠烧得通红,所谓宿命,大抵如此吧?那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斗战胜佛的倾心爱恋,不也没能阻止这番命运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金蝉子出现在这片沙漠,将他从桎梏中释放,又带他穿越大漠,大概也是命运安排吧?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宿命,是金蝉子的,还是他自己的?

六耳猕猴想着想着,觉得又好笑又迷茫,不禁对眼前戏水少女那美好的身姿也提不起兴趣了,迷糊着迷糊着,渐渐躺在树上睡了过去。

一梦醒来,已经接近黄昏。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大雾,整个绿洲大漠都被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六耳猕猴打着哈欠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清,干脆伸了个懒腰,抓抓耳朵,纵身从椰树上跳下。

落脚一片黄沙,丝毫没有溪水和绿草的痕迹,六耳猕猴一惊,刚才的睡意顿时清醒大半,他拽开步子跑向白天少女们嬉戏的那条小溪,却只看到朦朦厚雾中,目光所及之处均是沙土。

回头一看,就连他刚才栖身的那棵椰树,都不知所踪了。

六耳猕猴全身寒毛乍起,恐惧和焦急在心中蔓延。他管不上浓厚的大雾,飞一样地向记忆中绿洲中心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昨日所见的那些绿木房屋,男男女女消失的一干二净,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干燥的沙土和岩石,树木枯死、河道干涸,那条潺潺溪水只剩下沙地上一条隐约的河床痕迹,浅得让人以为只是什么东西拖过形成的小道。

六耳猕猴坐在干枯的河床边揉着疼痛的太阳穴,他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少年,居然让那一片欣欣向荣的绿洲只剩下这么点痕迹,又或许他所看到的这一切原本就是错觉、是沙漠里虚幻缥缈的海市蜃楼。

手指触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抚开黄沙,看到沙土下横着累累白骨。

那一瞬间,金蝉子之前说的话浮现在脑海中——

这片沙漠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埋骨之地——六耳猕猴觉得头痛欲裂,冷汗从额头上滑下,恐惧和心悸同时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是了,那些葬身在沙漠里的亡魂聚集在一起,在一个早已不存在的绿洲里日复一日的度过根本不存在的丰裕生活,而他自己,不但被表现迷惑,还幻想着留在这里,和那些亡魂一起醉生梦死。

金蝉子有句话说的没错,如果不想像他们一样,就必须往前走。



沙漠中第一次起这么大的雾,整夜,六耳猕猴都在浓重的混沌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直到天色接近黎明,浓雾渐渐散去,他最终在一串孤零零的脚印尽头找到了白衣而立的金蝉子。

似乎是料定了他会回来,金蝉子见到他并没有太惊讶。

六耳猕猴上前揪住金蝉子:“你早就知道那都是假的,对不对?”

金蝉子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六耳猕猴冲他吼道。

“我告诉你,你会相信我么?”金蝉子看进六耳猕猴的眼睛里:“相比于当时你亲身感受到的溪水清风,你会相信我空口无凭的说辞么?”

“我相信你!如果你说了我一定相信你!”六耳猕猴的眼睛泛着血丝,他声线低沉,一字一顿:“是你不相信我。”

金蝉子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六耳猕猴那双曾经露过凶光也含过微笑的眼睛,发现向来能言善辩的自己居然无言以对。一人一猴僵持着,最终六耳猕猴放开了金蝉子,慢慢地走到他身后。

“那个故事里……你最后怎么样了?”声音从背后传来。

金蝉子摇摇头:“故事里没有我。”

“少糊弄我。”六耳猕猴定定地看着远方,“一定有你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故事,是灵山真实发生过的一场变故,若不是卷入其中,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第五回 “千山鸟飞绝,何时复西归?”

那一年,斗战胜佛恋上了佛前灯芯所化的仙子,三界如油锅般炸开了,一时间诸神佛议论得沸沸扬扬。

灯芯稍纵即逝,一阵强一点的风就能让她灰飞烟灭,斗战胜佛不忍,便要拿出当年翻天倒海的本事,为心爱女子求一个不坏之身。众神佛多次劝阻,奈何斗战胜佛情根深种,不予理睬,还拉上了仙妖佛三道上的朋友跟着一起胡闹,闹到最后,两教众人便也默认随他去了。只是旃檀功德佛还一根筋地想要劝解,然而斗战胜佛如若惘闻,一意孤行,旃檀功德佛屡次劝说无效,一气之下捋起袖子对斗战胜佛说:“让她咬我一口,便可长生不老。”

斗战胜佛愣住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啖其肉,罪同弑父。

斗战胜佛觉得旃檀功德佛此举是陷他于大逆不道,盛怒之下拂袖而去,两人从此闹僵。

灯芯仙子的不坏之身依然找不到,镇元子的人参果也好,蟠桃园的九千年仙桃也好,能使的手段都试过了,却依然对仙子那飘渺不定的灯芯玉体无效,那如灯烛一般的元神依然飘来荡去,忽明忽暗,斗战胜佛郁郁寡欢,连带着三界都人心惶惶。

还是那一年,旃檀功德佛私下拜见了如来佛祖,愿以自己的金身为基,佛骨为本,为灯芯仙子炼一个不坏之身。

若是一般的神佛,剃骨必会伤其性命,但金蝉子本体为蝉,生来背上带着一双薄薄的蝉翼,蝉翼中几根细细的佛骨是做仙体的好材料。只要断翅抽骨,再以这佛骨仙胎为引,便可炼一个百毒不侵,金刚不坏的仙体。

如来佛祖沉吟许久,问:“金蝉子,若要剔佛骨,你便要退去佛衣,法力半丧,功德不在,你可真心愿意?”

金蝉子看了看光芒四射的如来佛祖,点了点头:“徒儿愿意。”

“还有……恳请佛祖,不要告诉悟空。”

 


“难怪你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六耳猕猴叼着一根草,望着沙漠灰蒙蒙的天,“你现在法力半丧,回不去灵山了吧?”

“嗯……但是我受如来佛祖指点,让我到这荒漠中按照他指引的路走,不多远便会遇见此程的旅伴。”金蝉子转过头看着六耳猕猴,“只不过,能走多远,那就要看造化了。”

六耳猕猴笑了起来:“那我造化如何呀?”

“能被沙漠绿洲那种幻像迷惑的人……”金蝉子摇摇头,“论造化还差得远呢。”

六耳猕猴大笑起来,笑得天光乍现,驱散了最后一点浓雾。

“江流,你不后悔么?”他突然问,“用了自己半条命,最后斗战胜佛却连是谁给了他心上人一个不坏之身都不知道。”

金蝉子一脸不可置信:“后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咦?”

“你难不成觉得我是为了完成斗战胜佛的心愿,为了成人之美才选择断翅抽骨的么?”

“……不是么?”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了却因果。”金蝉子站起身,雪白的衣摆在风中飘飘荡荡,“这世间之事有因便有果,哪怕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斗战胜佛也逃不出因果之间。他与灯芯仙子的相识便是有因无果之故……若不将因果散尽,不把情路走完,他们二人便会永远深陷其中。”

“情障这种事,越是阻拦,越是深不可解,越是掣肘,越是浓得化不开,所以她想要不坏之身,我便给她,他想要长相厮守,整个三界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让这‘因’自行寻到它对应的‘果’。”

六耳猕猴之挠了挠后脑勺,想到了那一晚天降大火的光景,不禁觉得奇怪:“那他们的‘果’又是什么?天火那天,你说灯烛不稳,绿洲那天你又说灯翻火灭,那二人费了这么大劲,搞了半天没有善终啊?”

金蝉子苦笑了起来:“谁告诉你有情就一定会善终?”

“哎?不会吧……她不是都有不坏之身了么?三界也无一人阻拦,为何还会悲剧收场?”六耳猕猴很疑惑。

“过顺易折……吧?”金蝉子嘟囔着,叹了一口气,“我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我也拿不准,只是那天天光异相,我猜不是什么吉祥之兆,加上天火横飞,灯星四溅,如此声势恐怕也是她以命相搏的后果。足以见得,就算没有外力干扰,那两人最后却被自身所误,半途而夭啊……”

“不过好在,灯灭人却并非会死,灵山圣地不会杀生,她虽然燃尽了自己,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浪费了我一双翅膀,不至于伤命。”金蝉子转眼看着六耳猕猴:“天火那日,我让你在石窟中护住的那株青苗,便是她。”

六耳猕猴愣住了,许久才开了口:“我懂了……你所谓的了却因果,其实只是让他们尽快看到结局,早死早超生是不是?”

“不是让他们早死早超生,这不光是他们的因果,也是我的因果。”金蝉子垂下眼睛,“若不尽快了结,我又怎么甘心就此死心,放弃对那个人的所有念想,来到这茫茫大漠中呢?”

六耳猕猴啧啧嘴:“我看啊……你们都是一群深谋远虑的老妖怪,可怜了那个灯芯仙子,以为自己寻得真情,最后却落得在这沙漠中作一株草的下场。”

“在这沙漠中作一株草有什么不好呢?她也算是渡过了命中一劫,重开生路了。”金蝉子笑道,“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未曾涉世的女子,满脑子轻梦幻想,并无心机野望,不过是稍微懵懂任性,愿意终其一生,等待一个盖世英雄罢了。”

“那你呢?”六耳猕猴突然问道,“你在等什么?”

“我?”金蝉子觉得好笑,“我已经没有懵懂任性的资格了。”



“一万年太久,我没那么大的胃口。”金蝉子闭上眼睛,“一朝一夕足矣。”



不知不觉间浓雾散尽,沙漠又恢复了一片骄阳似火的沙波土浪。

“江流,我跟你走。”六耳猕猴站起身,看进了金蝉子的眼里:“无论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金蝉子觉得挺惊奇:“怎么?你不是说要走出这片沙漠,继续去天地间逍遥快活么?”

 六耳猕猴摇了摇头:“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不是什么旅伴,乃是我的引路人,跟着你走方是正道。若我还有着逍遥快活的荒谬心思,怕是永远都走不出这片沙漠了。”

“懂得这一点,便不用再走了”金蝉子欣慰地笑了起来,抬手一指远方:“你看,我们到岸了。”

六耳猕猴眯起眼睛望着远处,才发现那本该是黄土飞扬,望不到边的沙漠地平线上,兀自立起了一道平整光洁的堤坝,而堤坝的另一边,隐隐约约能看到华美整洁的城市和街道——沙漠,到头了。

六耳猕猴再回头看那一片沙漠,才发现沙漠中沙丘起伏,沙浪不断,耳边轰鸣声远远绵延——

这哪里是一片沙漠,分明是以沙为水、以丘为浪的悠悠苦海。

而他渡过苦海,方成救赎。

他回头看着站在苦海边缘的金蝉子,才发现经历了长长的旅途,此人依然唇红齿白,容貌清丽,皮肤仿佛半透明的白玉一般吹弹得破。

六耳猕猴自嘲的笑了一声,心想那远在西天大雷音寺的斗战胜佛定是瞎了一双火眼金睛,才会放着这么好的人不要,去喜欢一只明灭不定的灯芯。又或许,金蝉子这样的软硬不吃,冷热不受,不卑不亢,不动不摇的人,究竟是没有袅袅婷婷的妙龄女子来得可人吧。

六耳猕猴踏上了那道堤坝,从苦海中脱身,上了岸。一回头,他发现金蝉子并没有跟着一起来,而是目送他上岸,又转身重新向苦海中走去。

“江流!”六耳猕猴连忙喊他:“你去哪?”

金蝉子回过头,双手合十对着他做了个佛礼:“我去渡下一个人。”



最终回 “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世上修仙成佛之道甚多,每年都有无数人竞相争取,或守着渡劫飞升,或等着参禅入定,但那六耳猕猴渡完了苦海,却最终选择待在这苦海边缘,作一个默默无闻的守岸人。

金蝉子在那苦海中来回跋涉,一次一次渡来不同的人,六耳猕猴就守在他回来的地方,吊着一双妖目,把那些被金蝉子渡来的人里里外外看个够,才让他们上岸。

两人一个渡人、一个守岸,虽无多交流,倒也配合得不错。



金蝉子很少和六耳猕猴提起曾经的事了。

当年在灵山发生的事,在那茫茫苦海中发生的事,都好像被尘封一般不再提及,一切就像凝固了一般,缓慢又不着痕迹地一天一天推进着,渐渐将时间的烙印刻在每一个无欲无求的渡海者身上。

而断翅抽骨的金蝉子,也从未见其法力恢复,重归佛位的迹象。

某一天,金蝉子渡来了一头牛。

六耳猕猴都看傻了,他瞪着大眼睛前前后后地把那头老牛看了个遍,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盯着微微合目的金蝉子:“你这是要干嘛?看我守岸辛苦了,牵头牛来给我打牙祭?”

金蝉子笑了起来:“非也非也,他乃是人间一牛童养的牛,天生便有灵性,指引那牛童娶了天界仙女,不想却触犯天条,被西王母拆散。这牛让牛童剥下它的皮、割下他的角做了船,飞上天庭寻找被软禁的仙女,而它自己,则身死魂灭,坠到了无尽苦海中。”

六耳猕猴剔了剔牙:“前面那个烂俗的故事什么鬼……然后呢?”

“然后被我遇到了,便带着他渡过那沙海,送他升天去也。”金蝉子笑着拍了拍牛背,让老牛自己走上岸。

老牛爬上了岸,当蹄子触地时,便像脱胎换骨一般,周身轻盈,四肢飞扬,几步便腾空而起,如天马般踩云而去。

金蝉子看着老牛渐远的身影,兀自念叨着:“从今以后,他便可在天河畔优哉游哉地吃着水草,笑看那痴男怨女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了。”

六耳猕猴回头看着金蝉子,半天憋出了一句话:“……我觉得……你这人吧……其实心眼蛮坏的。”



后来,金蝉子渡来了越来越多的奇奇怪怪的人,那其中不乏曾经血染桃花,忧国忧民的一代名妓;马革裹尸,沙场点兵的豪气将领;国资天骄,却被后人诬陷为祸水的绝后名妃;以笔为剑,著章救世的单薄文人;水漫金山,以身报恩的青城白蛇,然后没过多久又渡来了那白蛇的死对头——白眉慈目,托着金钵的老禅师。

六耳猕猴看这些千奇百怪的人看得心累,他越来越觉得,比起渡人,金蝉子的兴趣应该是收集英灵。

不然,他怎么会连惨死风波亭的如来佛祖的小舅子都给带来了呢?



就在六耳猕猴觉得心好累的时候,真正的不速之客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

六耳猕猴竖起耳朵,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渐渐走来的人。这个人他太熟悉了,当年他冒充这个人耍了回离间计,便被如来佛祖锁在这无边苦海中几百年,直到金蝉子那个倒霉蛋坠下云间才顺手救了他。

不过,现在走来这个人,估计金蝉子是不愿意救的。

六耳猕猴坏心眼地笑了起来,对远处走来的人大喊道:“喂!你是要找坠入苦海变成一株草的灯芯仙子么?”

迎面走来的是大名鼎鼎的斗战胜佛,当年徜徉天地间无人可敌的齐天大圣,如今早已成佛成圣的孙悟空一身简单的布衣,踽踽走向苦海岸边。既没有锁子金甲,也没有七彩祥云,只是一脸悲怆和无助。

“看到……我师父了么?”斗战胜佛没理会六耳猕猴之前的调侃,郁郁地开了口。

六耳猕猴甩了他一个飞天白眼:“哼!他在这茫茫苦海里神出鬼没,我怎么可能看见。”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斗战胜佛又问。

六耳猕猴的白眼都快甩上天了:“我哪知道,他只有在渡人出苦海的时候才会回到这里,有时十天半个月,有时三五六九年。”

听到他这样说,斗战胜佛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滚滚黄沙中。

看到这一幕,六耳猕猴心情大好,他露出多年不见的妖相,呲着牙瞪着眼,讪笑着问了一个他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孙悟空!苦海已到尽头,你为何不上岸?”



——守岸人·完——


彩蛋:

六耳猕猴在苦海岸上对着跪在苦海边缘的孙悟空冷嘲热讽,大骂不止。

金蝉子悠悠走来:“六耳猕猴,悟空好歹是我徒弟,你别骂他了。”

六耳猕猴愤愤一啐:“怎么着?你还心疼了?”

“我希望你打他。”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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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如怀胎,一字一难产。